靈魂擁抱

　　到最後瀨那還是決定要走，但他卻沒有再跟阿進提過是否要分手這個問題，他已經知道感情和是否想離開在對方的思考中是沒有互相牴觸的。不過就是分開旅行罷了。

　　冰箱裡有他放了很久的可樂，隨手開一瓶拉開陽台的紗門，喝下第一口時他忽然想到，大概會有一陣子的時間不會吃到自己習慣的口味了。

　　明天一大早就要走了，床頭櫃上的機票一再提醒著他，凌晨三點的天空沒有星星亦沒有月亮，距離離開的時間還有五個小時。花了不少的時間和決心下這個決定，所以今天對他而言不過就是平凡的一天，頂多算是……嗯，離別前。

　　夜晚陽台上吹過來的風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帶著點鹹鹹的氣味，如果是以前的他一定會覺得這就是眼淚吧，總是這麼對著不禁想哭的自己說；一轉眼時間過後，他已經用自己也沒發現的驚人速度在改變。

　　聽見了後方陽台門被打開的唰唰聲，瀨那沒有回頭只是直接開口問：「阿進也跟我一樣睡不著想吹風嗎？」

　　阿進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的移動腳步站到他身邊，同樣也是看著一片漆黑的天空無語。

　　看著身邊人的側臉，瀨那忽然覺得這樣的畫面在他記憶中佔了很少，他看著的總是阿進的背影，往左邊站了點，讓自己跟阿進的距離能夠更靠近。房間內的鏡子上映出了兩人相倚的背影，在這樣無風無語平靜的夜裡，一高一低的身影靠的很近很近。

　　不覺間瀨那想起了他們排除在球場上的第一次相遇，想起了第一個住在這裡的夜晚，那些在回憶中令他印象深刻的美好或痛苦，在這樣的時刻裡全都傾洩而出。

　　「明天一早出門時要記得鎖門，還有別洗冷水澡……阿…真糟糕，這樣你不就有一段時間都得吃外賣了…」其實瀨那不是很懂自己究竟在說什麼，他只知道不能什麼也沒說就走，「那你呢？…你沒有任何想跟我說的嗎……？」

　　阿進是個不太會用言語表達情感甚至是情緒的人，瀨那會這麼問只是希望能在離別前聽他對自己說些什麼。而沒有意外地，回應他的是進沉默的藍黑色雙眼。

　　那雙眼睛一直以來總是這樣看著自己，他突然很想知道自己在阿進心中究竟是怎麼樣的存在。

　　「如果我真的到了一個自己很喜歡的地方，決定不回來了，那你呢？你會討厭這樣把一切都丟下的我嗎？」就是因為沒有給自己太大的約束，所以才會有那麼多預料之外的變數，瀨那覺得這個問句並不是不可能發生的。

　　阿進沒有回答他，一陣沉默的時間過去他們只是互相望著對方；阿進拿下了自己脖子上那條鑲刻著當年那句告白的項鍊，看著垂在兩人視線中間的項鍊，瀨那的思緒彷彿又回到了那個窗外有著美麗櫻花的春天。

　　雙手繞到瀨那身後，阿進略顯笨拙的幫他戴上。突如其來的一陣風吹起了瀨那漂亮的褐髮，模糊之際，阿進湊上了自己的唇…輕吻。

　　時間悄悄靜止了，阿進有力的雙手仍緊抓著那條已掛在他脖子上的項鍊，瀨那被他圈在懷中，他們把對方抓的很緊，但僅是輕吻。吻著從前的一切，吻著刪除不掉的那些美麗與痛苦回憶……

　　雙唇分離之際，阿進鬆開了原本緊抓著的雙手，看到瀨那的頸上被勒出了淡淡一條紅色痕跡，他輕撫著那等會兒就會消失的痕跡：「痛嗎…？」如果沒有過這段感情，他們可能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會如此的溫柔。

　　「很痛……痛到我都快掉眼淚了…」言外之意他相信對方懂。

　　到最後他依然沒有哭，眼淚不適合這次的離別。

　　他們依舊只是看著那沒有星星的天空，不像是一般人別離前的劇情，哪怕是甜言蜜語又或者是一夜的激情纏綿……都沒有。

　　心是真的，情是真的……他們也是真的存在對方的生活裡。

　　＊ 

　　瀨那只帶著簡單的行李。

　　膠框眼鏡擋住了因昨晚一整夜沒睡而稍微留下的黑眼圈，但沒有蓋住笑起來時就像會說話的那雙眼睛；阿進送他到這裡，一路上他都沒開口說話，搞得現在人已經站在海關口的瀨那也不知道要跟她說些甚麼。他們只能這樣面對面一直望著對方。

　　瀨那覺得這種時候他多麼羨慕可以瀟灑轉身的人，雖然他在幾經思考和感情糾結之後還是會留給對方一個微笑。

　　所以面對現在面前站著的人，這個他花了幾乎所有心思的人，他還是一樣給了一抹微笑：「再見。」那句再見沒有拖延和遲疑，想當然，會再見。

　　頭頂上傳來了熟悉的觸感，感覺到那雙手輕撫過自己後腦杓，然後把人帶進懷裡。

　　懷抱很溫暖，讓人想落淚。

　　「好好照顧自己。」

　　「我知道，又不是小孩子……」

　　他就這樣看著一大片落地玻璃窗外的飛機緩緩起飛，有甚麼話是想說沒有說的已經不再重要，他一直想讓瀨那知道的只有一件事情；去尋找吧。每個人都應該帶著堅挺的翅膀，義無反顧地飛向你所想去的地方，那是曾經的瀨那從不缺少的，把謊言變成真實變成傳說的努力和執著。

　　當然如果回頭了他也不會消失，但是這些話他不會說出口，每個人在同樣一件事情裡學到的未必相同，這個道理必須瀨那自己明白。

　　瀨那看著機身外建築物漸漸變小，一直到再也看不見，窗外只剩下一整片的白雲和藍天。是該進行一段新的生活了，如果離開原本習慣的地方會增加對那的想念，那麼他想改變是必須的。

　　也許在過了這段日子之後，他會嘲笑自己花了時間去做沒有意義的事情，一切又回到原點，但如果不離開所謂的原點，就不可能找到終點。

　　拉上了機上窗戶的簾子，他打算用這將近二十小時的時間補足一點昨晚沒睡的疲憊感，雖然真正的疲憊絕對不是來在那原因：「…再見……」閉上眼睛前他又再次小聲地對著那一片蒼藍的天空說。

　　在心中他是這麼期許自己的，不管是否有結果，但在歷經了百轉千迴的思索後，一定可以找到回家的路。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