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擁抱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
　　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杼。
　　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脈脈不得語。
　　默默，不得語。
　　是講給他聽的故事，是前人講給他們聽的故事。

　　夏天的夜晚，前些日子空氣中總是飄著一股悶熱的味道，今天好了點，但卻一直給人要下雨的感覺。操偶師坐在後院的走廊上看書，眼神卻時不時往其他地方跑，不專心的樣子一目了然。

　　走廊上飄著木頭的清香，和不知道從哪裡傳來的莫名生物叫聲，倒也不和夏天違和。

　　天空中月亮維持著很美的弧度，不知為什麼他看得出神，一直到原本放在腳上的書被抽走，一下少了重量才讓他回神。

　　「發什麼呆？該你去洗澡了。」剛從浴室出來的利恩一手按在自己頭上的毛巾上，抽起的書被他放到一邊，未乾的髮梢還留著水珠。

　　「知道啦，不要一直靠過來！」穿著一身輕便衣服，利恩領口因為靠近的姿勢大開，讓薩爾卡多一時眼神不知往那裡擺：「你快把頭髮弄乾，水都滴到地板上了！」

　　好近的距離，還有剛洗完澡身上清爽的香味，薩爾覺得他就要後退到摔下後廊了：「我…我…你走開！我去洗澡。」

　　看他慌亂起身朝浴室走去的背影，利恩笑了笑後繼續擦乾自己散在背後的長髮。

　　眼角餘光瞥見剛被他放到一旁的書，利恩隨意翻了下，發現裏頭幾乎都是看不懂的東西，卻在最後紀錄的部分停了下來。那部分寫著的是前人紀錄比自己更遙遠時代的故事，因為連他們都不知道是真是假，所以稱為傳說。

　　似乎在遠古時代流傳著那樣的傳說。

　　牛郎和織女是一對無法跨越神與人界線的戀人，相戀卻被重重阻隔；他們曾經幸福過，織女遺失了衣服，無法回到天上，只好嫁給牛郎。經過數年，生下兒女各一人，男的耕種，女的織布，過著幸福的生活。

　　然而被天帝知道後便派天將追捕織女回到天庭，牛郎卻無法跟隨到天上去。後來得到老牛建議在牠死後將皮做成衣裳，便可登上天。誰知在牛郎就快追到織女時，王母娘娘拔下頭上金簪憑空一劃，頓時出現一條波濤滾滾的天河。兩人無法見面只能天天遙遠對望哭泣，最終感動天帝答應他們在每年七月七日可在鵲橋相會。

　　「這就是那傳說？」利恩喃喃自語，裡頭寫的很多人他不知道究竟是誰，但是卻也同情無法相見的戀人。

　　低頭算了下日子，如果以同樣方式換算過去的話，那個不知名大陸上流傳的傳說裡所講的七夕，不正是今天。

　　情人的日子嗎？

   ＊　　＊　　　＊

　　剛洗完澡吹乾頭髮的薩爾一出來就看見利恩趴在地板上眼前還放著剛才他在看的書，頓時有種想踩他一腳的衝動。

　　「你從剛到現在都趴在這阿臭野蠻人，不是叫你去把頭髮弄乾。」相處久了他的防備心因為這傢伙軟化了不少，連嘮叨的樣子都出現。

　　利恩卻像是沒聽他到底講什麼，伸手抓了抓他褲管：「薩爾來這來這。」

　　被抓著沒辦法走，薩爾卡多看他一臉沒要移動的樣子，只好跟著趴到後廊木地板上，和利恩面對面，瞪著他沒講話。

　　「阿阿別這樣看我，頭髮早就乾了拉。」看到薩爾不友善的目光，利恩率先開口。

　　利恩坐起身，拿開壓在手下的書和披在頭上的毛巾，把薩爾卡多拉到自己身旁並肩坐著；天空中月亮依舊是維持著類似微笑的弧度，只是多了點風。

　　「薩爾你知道七夕的故事嗎？」利恩說，眼神還是看著天空，並沒有看他。

　　「聽過。」他緩緩回答：「幹嘛，野蠻人對沒有根據的傳說有興趣？」

　　「那故事很棒啊，難不成你不喜歡。」感覺到自己左手突然被覆蓋的溫度，薩爾轉過頭，眼神碰巧對上說話的人，利恩則繼續道：「而且…今天是七夕喔。」

　　「……所、所以呢…」眼前慢慢朝他靠近的笑臉，讓薩爾反射性向後退，無奈那隻被握住的手限制住範圍，他覺得自己都快躺到後廊上了。「你…你幹嘛？」

　　「今天是七夕喔。」

　　「知道、知道啦……不要一直靠過來，而且看我幹嘛我又不是牛郎！」

　　鼻頭撘在對方鼻頭上，利恩每一下的呼吸都很明顯：「我知道你不是牛郎，但七夕是情人的日子嘛。」他說著，看到薩爾愣著的表情，利恩繼續拉近距離，最後一個吻落在耳垂上，在耳邊輕聲道：「情人節快樂啊，我的織女。」

　　時間停在滿臉刷紅的那一秒上，久久未移動。很難得很難得，眼前的人沒有給自己一拳或是猛力的一腳，只是呆呆的愣在原地，交疊的雙手上利恩還可以清楚感受到對方的體溫。

　　也許是還沒反應過來，利恩當機立斷選擇開啟其他話題：「不過也有點可憐呢，兩個相愛的人一年就只能見一次面，想必會高興得掉眼淚吧，這樣今天就一定會下雨了。」

　　語句剛落下，天空應景似的颳起一陣風，隨著風的尾巴一滴雨落在屋簷上，接下來又是一滴落在放在走廊外的腿上。

　　還真的下雨了。

　　「薩爾。」利恩出聲叫喚眼前久未回神的人，語氣比剛才多了點認真，對方沒反應而他繼續道：「只是突然想到……如果真的哪天，我也……」

　　一鼓力道往自己身上撲，唐突的吻把他想接下去說的話打斷，利恩驚訝他的舉動，連眼睛都來不及閉上。揪住對方領口的右手力道變重，薩爾閉著眼睛打算把這一切不符合自己的動作歸咎給因為悶熱天氣而渾沌的大腦。

　　「白癡嗎，你也怎麼樣？」雙脣分離，薩爾羞紅的臉色蔓延到耳根：「哪來那麼多如果，不會講話就不要講！」

　　他笑著把想要逃開的人抓回自己懷裡，屋簷上慢慢匯集的小水珠一滴滴的落下，天空中彷彿真的出現那條銀河；然而，不管是傳說裡牛郎織女初遇的場景，一起生活過的地方，經過漫長時間歷練早已都不復存。

　　只剩故事裡千古吟唱的愛情，還在。

　　　　　　　　　FIN